那幾天,據說是農曆春節過後最強的一波寒流,天寒地凍又細雨綿綿的,感覺人都清爽不起來,在毫無任何心底準備狀況下,我接到你的來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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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在自己部落格裡寫著「一直都是我找你,而你卻很少來找我,只要我沒主動聯絡你,你也就從我生活中消失一直到我又主動找你。」是的,一直都是如此,我想了想,在這次之前我們上次是甚麼時候聯絡的?嗯,那是去年端午節的前一天,我用『歸還相機』這理由和你碰了個面,然後就沒再連絡了,有時我不禁會想,你會不會偶爾也會想起我?

310日星期二,氣溫很低、天空還飄著牛毛細雨,午後兩點鐘閒閒沒事看小說,手機忽然響起,來電顯示著你的名字,說真的,我是又驚又喜,算算我們認識至今前前後後廿五六個年頭,你甚少打電話來,尤其最近這十多年,更是不曾接過你主動打來的電話,看著來電顯示你的名字,心底有著怦然的悸動。

電話那頭你的聲音,還是那麼低沉富磁性、還是那麼讓我心旌動搖;我們彼此簡單問個好之後,你說令尊大人在前兩天的星期日裡因病過世了、大體目前暫厝殯儀館中;我聽了心直往下沉,不想這麼多年第一次接到你的來電,卻是令尊辭世的噩耗;我問幾時舉辦告別式?我好過去上個香;你說令尊大人生前特意交待一切盡速並從簡,所以遺體將在星期四火化;星期四就要火化了?怎麼這麼快?你說這是令尊的遺願,為人子女者自當遵從;於是我和你約定隔天到殯儀館去向令尊大人上個香。

311日星期三,是這波寒流中氣溫最低的一天,加上北台灣雨下整天,淒冷蕭瑟讓人心情沉重莫名,我在中午1130到殯儀館,近一年的時間沒見到你,雖然是在悲戚沉重的場合裡、雖然是在淒風苦雨的寒天裡、雖然令尊大人辭世令你神傷,讓你清俊臉龐略顯憔悴幾分,但,從我眼中看到的你,卻彷彿是站在春日灑落的陽光裡,明燦燦的亮;雖然我知道這個場合實在不對,但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這麼明燦燦。

上過香之後,我拿出事前準備好的奠儀,但你堅拒不收。

你說,不只沒收你的,昨天小師弟、草莓、鱸鰻、鴨子和阿偉的也沒收。
我說,你也知道我的經濟能力,這沒多少,真的只是一個心意。
你說,父親生前交待不搞這些繁雜禮俗,我們連訃聞都不發怎可能收奠儀。
我說,我和令尊也有過幾面之緣,這僅僅只是我一點心意也算是禮俗。
你說,就是因為你認識我父親才通知你他往生,並不是要收奠儀叫你來的。
我說,可是

你忽然半開玩笑的說「你再這樣當心我老爹到時候打你屁股喔」聽你這麼說,我笑了、你也笑了,我不好再堅持,抽出裡頭的現金,讓你收下白紙袋權做奠儀,天氣很冷雨很大,我們到你車裡頭坐著聊幾句。

你說你的父親過世病因是肺炎不是肺癌,這肺炎纏身也好幾年,三年前就曾鬼門關前走一遭,這一回,送進加護病房待三天,醫生說父親肺裡涵氧量低於30%,無法自行呼吸,所以用人工呼吸器打純氧進肺裡,星期日那天父親的狀況變更差,醫生表示需得做插管處置方可維持生命,但你父親早已簽下「病危不急救」聲明並註記在健保卡上,看著病禢上昏迷狀態的老父,你和哥哥們商量後,決定尊照父親生前所預立的遺囑:放棄治療,在醫生拔掉呼吸器約半個小時,你父親在昏迷無知覺狀態中安詳過世。

雖然你說關於令尊大人辭世一事早有心理準備,但聽你言談中還是難免有些許神傷,我是個嘴很笨的人,平常盡會說些無聊喇賽的五四三,真正碰到事情的時候,卻笨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只能制式八股的說著「節哀」這類無關痛癢的詞令;你說沒甚麼,因為令尊早幾年前就著手準備自己的後事,所以,雖然驟逝有點讓人錯愕,但還不至於慌了手腳;嗯,我知道令尊是個很豁達的人,單從他預立遺囑說要器官捐贈、不土葬、不設墓、骨灰灑入河中等等事項,就知是個灑脫之人;但你說關於器官捐贈和骨灰灑河中,令堂大人完全無法接受,令尊大人生前也說若真的無法接受那就不要吧,但所有後事從速從簡不要照台灣喪葬典儀去走,「那真的太過勞民傷財又傷神費事了」你如此轉述著令尊大人幾年前的話,所以星期四下午遺體火化後,骨灰將安厝到五指山國軍公墓。

我們在你車內抽著菸聊著天,不知不覺就一個小時過去,你說我也該回去店裡了;是的,我是該回店裡雖然我肯定這款天氣底下其實不會有客人上門,但總還是得回去店裡乖乖傻待著,這就是做店面服務業的悲哀,雖然明知沒生意還是得守著,其實如果可以的話,我寧可就這樣和你坐在車裡,一邊抽著菸一邊閒閒聊著,但,這僅止於能想想而已。

和你道別後,在雨中穿上雨衣、戴上安全帽,我想著,「人 就是如此,總有終了的一天,但在終了的這天來臨時,該用甚麼樣的態度去面對?」想想,沒有答案。

但是我知道,你的身影一直都在我的心版上,而且,永遠那麼明燦燦的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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